数文明时代:从数权、数纹到数治

作者:高丹

我们正在进入“数文明”时代。

数据正在让一切变得“透明”。最近,信息管理、大数据专家涂子沛的新书《数文明》从量数、据数、普适记录、人脸识别、以图搜车,到雾计算、城市大脑、单粒度治理、无匿名社会、量子思维等谈起,以大数据为核心元素,详细谈到了数据如何成为一种新的文明趋势。

11月1日,在清华大学举办了一场名为从大数据到数文明前沿论坛——暨《数文明》新书发布会,该书作者涂子沛、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孟庆国、清华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教授冯铃等与会,分享了他们对“大数据”的看法。

数权、数纹、数治:关于数的那些概念

涂子沛首先抛出一系列问题:数据是什么?如果它是资产,怎么来确定这个产权?阿里巴巴庞大的数据资产是从哪里来的?能无中生有吗?资产能够无中生有吗?如果我们能确认,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数据资产,那我们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从以下的几个概念进行阐释,首先是“数权”:“所有信息的载体全部变成数据,它到底是资源还是资产?它如果是资产,它的价值如何衡量,阿里巴巴的数据到底值多少钱?我想今天没有一个经济学家能回答这个问题。这种新资源带来的是一种新的经济学,我们怎么去界定数据的价值?有一条数据,可能你想获得,别人就不想获得,它对每个人的价值都是不一样的。”

然后是“数纹”,涂子沛套用“指纹”提出“数纹”,手机信号,还有你各种消费记录,都在被数据化。由此而来的我们的社会治理也不再仅仅是“法治”“德治”等等,而是“数治”:这是一个通向治理现代化的非常有效的路径。

随此而来的,数据也会具有一种力量。“当摄像头对着你的时候,你会感觉说不出话,因为你知道它的本质就是在提取数据。它可能永存于互联网空间。文明在传递,不仅这一代人,你可以看、他可以看,你孙子的孙子还可以看到,它是不死的。为什么不去删掉数据,因为保存数据的成本非常低非常低。数据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对文明的作用、对人性的作用是非常微妙的,它像引力波一样看不见。”

由此而来的,我们也要做出调整,即人需要有“数商”:“你必须会用数据资源,智商是逻辑分析、理性思考的能力,但是你逻辑分析需要需要数据、需要素材,所以有时候你获得的素材就直接决定了你的分析结果,在一个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获得正确的信息,这是一种技能。”涂子沛说。

这也涉及到未来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大家提出,数文明时代最可贵的是人的创造性与人打破边界的能力。孟庆国说:“清华这边,我们现在也在做学科交叉的工作,我们有大数据院,我们公管学院也在大数据院专门有MPA的项目。”

而大家在焦虑的随着人工智能的开发普及会淘汰很多人的岗位,孟庆国也说:“未来世界最大的是数据工厂,全世界数据要越来越连在一起,它们在流水线上,这个流水线无处不在,它们可以在家里,它不需要到公司,然后在云端互相工作。数据工厂,这个板块会非常非常大,就像我们农业社会种田一样,工业社会在工厂里工作一样。在上个世纪的时候说知识工人,你要想想知识工人是什么?数据工人,数据工人并不负责创造性,他不是数据科学家,但是有大量的数据他要去清洗、他要去整合、他要去连接、他要去搬运,这是新的知识阶层里面的工人。”

你有权抹去网络上那些负面信息吗?

“如果数文明作为一种存在,该如何去定义,围绕数据,我们同样也可以构建我们的价值伦理、社会秩序甚至国家治理体系。而这里面一个核心的东西就是数据权的问题。所以我想谈谈数据权与数据权的治理。”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孟庆国教授表示。

他谈到,谈数据权就要谈到如下的问题:什么数据可以采、什么数据不能采,我采的时候要不要授权,要不要谁来同意?还有开发使用的情况:我能不能使用、能不能去卖钱,这个数据为我所用时产生的收益怎么分配等等。如果数据权不能够有效地明确的话,我们现在会出现很多很多的问题,比如说个人隐私保护问题等,孟庆国基于数据权的问题作出以下三个方面的梳理:

首先是基于数据保护的视角:“早期对互联网信息都是以保护为主,以保护隐私、保护商业机密、保护国家安全为主,出台了一些条例。但是我们今天再来看这些事情,可能保护视角就变得很窄了,因为数据如果不流动、不开放、不共享,都把它封死,大数据时代永远不会到来。这个时候从保护视角来谈数据权的话,可能和以前我们讨论个人隐私保护的那种权利不太一样。”孟庆国说。

其次是基于开发使用的视角:“数据开发完了总要用,要把它放出来,要盘活,整个社会要流通起来。这个时候,数据的采集权越来越关键,哪怕政府部门为了公共利益去收集数据,这个数据是不是就可以无偿开放?我想也不是这样的。也包括数据的收益权,有很多的地方政府,搭建大数据平台进行数据的开放、进行数据的交易,在某种意义上它不是无偿的,它是有偿的,那数据该怎么定义,包括数据的可携权等等。”孟庆国说。

最后就是基于数据流动的视角:“我们就要讲数据的开放,更多满足整个社会的知情权,所以知情同意权很关键。另外还有数据修改权,即个人有没有数据可以修改的权利。还有数据被遗忘权,这是一个新的概念。”孟庆国说。

关于数据遗忘权,近些年有很多案例都涉及这个概念。比如在网页上有一个关于某人的不好的报道信息,那这个人有没有权利让搜索平台把这些信息删掉?这个权利在欧洲是被认可了,一旦搜索引擎上我查到和我的信息有关,给我长期带来了困扰或者影响,我就有权提出来让搜索公司给删掉。如果公司不删的话,我可以到法院去起诉它。

而这个问题也需要进一步讨论,如果我们要实施被遗忘权的话,就意味着这条数据将来从互联网上永远消失。永远消失之后,“数纹”的价值和作用还能发挥出来?所以究竟怎么做一个平衡还是需要继续讨论。

“我们的文明越复杂,我们人类的恐惧就会越深”

大数据的发展高歌猛进之余,建立秩序来约束也显得非常必要。孟庆国谈道,“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我们建构什么样的秩序,让它在什么场合下能够使用,在这种场合下使用的时候该注意什么规则。”

“比如教室该不该用人脸识别系统和微表情管理来看学生有没有走神儿,这就看你怎么用,而且你要告知大家征求认可,使用之后采集的数据干什么用,这个是必须要做出明确的限制,你不能滥用。如果仅仅是出于老师为了更好地提升课堂的教学效果,而且又能得到每个人的认可的话,大家都同意,我想它可能能变成一个确实帮助我们的东西。”孟庆国说,“但如果大家都不知道,摄像头就在拍,而且这个信息掌握在谁手里面,这些信息会不会被交易,这些如果没有一个规矩、没有一个秩序的话,可能就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冯玲教授认为,应该有一套数据生命周期的管理系统,也就是“数据遗忘”,可能某一天你这个数据就必须得全部删掉。数据给用户带来便利,但用户必须要损失一些。比如说精准扶贫,也得知道家里多少钱,我才能够从国家那边得到一些补助。所以关于数据管理方面,每个数据要附着一定的额外的东西。

涂子沛在《数文明》中写:“当我们的文明越复杂,事实上我们人类的恐惧就会越深。”因为这个文明建得那么复杂、那么精细,它突然有一天可能因为某一个小小的蝴蝶效应,它就坍塌了。当它一坍塌,就会带来巨大的社会问题,因为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放在那上面。

“好多社会学家、历史学家、科技工作者,他们都预言了信息社会,但是他们没看到,信息最后是以数据来堆积的,人类的数据如此海量地爆炸,人脸的数据、各种各样的数据、表情的分析,这些数据为人工智能提供了基础,人工智能兴起了。五年前、十年前都没人看到这个,现在我们的倾向会越来越清楚。”涂子沛说。

  • 来源: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