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用垃圾做奥运奖牌，背后藏着这个秘密

作者：丁小猫

最近炸掉的一个话题，是说日本人竟然用垃圾做奥运会奖牌。

其实不过是现在才被海外媒体报道，早在2016年11月，东京奥组委就已经宣布了这项计划，并且于2017年4月正式启动。具体内容是这样的：2020年东京奥运会和残奥会所需的全部5000枚金银铜牌，将由全国各地回收而来的金属垃圾制成。作为一项全民参与计划，这些金属垃圾与每个人的生活密切相关，它们主要来源于以废弃的手机、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便携游戏机为代表的28种小型家电。

那么，制作5000枚奖牌需要多少金属呢?东京奥组委公布的数据是：30.3公斤金、4100公斤银和2700公斤铜。去年秋天，官方还公布了一次这项垃圾回收的进展：至2018年10月，已经回收了28.4公斤金，占所需总量的93.7%，3500公斤银，占所需总量的85.4%，2700公斤铜，占所需总量的100%。而在2019年2月8日，东京奥组委宣布：目前已回收了包括500万台废弃手机在内的48000吨电子垃圾，预计制作奖牌的金属量即将达到目标，回收计划将于3月31日中止，搜集完成后的电子垃圾将交给专业人士进行粉碎和提炼工作。

这项耗时两年完成的回收工作，被命名为“利用都市矿山制作!大家的奖牌计划”。有趣的是“都市矿山”这个词，废弃的手机和电脑等内藏的电子基板中，可以提取金银等贵重金属，因此得名。东京奥运会要用来制作金银铜牌的也是小型家电中的这些电子基板部分，也即是说，虽然原材料是垃圾，但含金量确实百分之百的。

这是一项全民运动：日本全国共有700个自治体参与了这项计划，在各地设置了7000处回收专用箱，除了最主要的东京都厅和各市区役所外，一些公共商业设施、活动会场和大型企业内也设置了回收箱，随时可以将废弃手机、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等电子产品扔进去，不用担心隐私泄漏：如果你提出要求，工作人员会在你的面前对电子产品进行破碎处理，确保数据不会被窃取。体积较大的生活家电，还可以打电话预约工作人员上门回收。

去年10月首次公布回收进展后，东京奥委会一度担心银牌所需材料不足，从秋天开始在全国范围的中小学校设置回收箱，呼吁大家：废弃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都扔到这里来啊!

除了个人，日本不少大型企业都参与了这个回收计划，捐赠了公司寿终正寝的手机：例如日本邮政就捐赠了被淘汰的30000台公务手机，东京瓦斯和三井住友银行也分别贡献了被淘汰的4000台公务手机，仍在进行这项计划TOTO公司，特别设置了移动回收装置，用一整年的时间在全国40个公司据点巡回，回收集团职员及家族不再使用的旧手机。

外务大臣河野太郎往回收箱里扔了一台自己的旧手机，类似这样政府官员参与奖牌计划的新闻经常都能看见。有趣的是，2018年9月13日，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的推特上发布了这样一条消息：北京市长来访东京都厅，为2020年的奖牌计划提供了2个旧手机，谢谢。

考据起来，东京并不是第一个尝试用垃圾做奥运奖牌的城市。不久前的2016年里约热内卢奥运会上，30%的银牌和铜牌就是使用再回收金属制成，但由于技术条件所限，金牌未能参与到这一计划中。东京的特别之处，在于3种奖牌的原材料100%使用再回收品，这也将是奥运会历史上首次使用回收品制作金牌，而最为可贵的是：它的确是全民参与其中的。

有人说，用垃圾制作奥运奖牌，体现了日本人的惜物之情。我看过这项企划的官网，确实是这么回事。官网上制作了一张示意图，提示人们有哪些物品是可以参与回收的，做得非常可爱。

电子计算器：手掌大小的电子计算器，居然拥有好几个。为何增加得那么多?

游戏机：明明曾经如此沉迷，却成了一个摆设。

手机：光顾着不停地更换新款，什么时候处理那些旧的呢?

收音机：从前聆听到深夜的东西，如今沉睡在纸箱里。

电脑：学生时代使用的又重又厚的台式电脑，还塞在壁柜里。

数码相机：打开电源也毫无反应的傻瓜数码相机，似乎是有一个的。那么，它现在在哪里呢?

U盘：已经坏掉无法使用，留着也没有意义了。

吹风机：独身时代购买的旅行用小型吹风机，渐渐不再去旅行了。

电熨斗：用起来很便利的无线电熨斗，被淘汰之后一直躺在柜子里。

电子词典：从前是那样努力地学习英语啊，因为再没有使用的机会而躺在抽屉里。

备注的句子也不是冰冷的官方语言，而是充满了对待电子产品的感情，甚至能读出些许生活变迁感。我们常说的日本人惜物之精神，大概就像是这样能和事物产生精神反应，才会让人们拥有参与其中的真实感吧。

除了以上几种热门产品，还有例如电饭锅、电话传真机、空气净化器、电动剃须刀、电热水器、咖啡机和钟表之类的生活家电，共计28种类的电器可以捐赠。有人很很好奇：为什么只是这些东西?为什么没有电视机和电冰箱，它们含有的金属量不是更高吗?

这就问到重点了。本次东京奥运会奖牌计划所回收的28种电子产品，在日本的垃圾分类里被归为“小型家电”。选择回收这些，背后其实藏着日本人用垃圾做奖牌的秘密：不是为了省钱，不仅仅是惜物的情绪，虽然也有本届奥运会倡导的“打造可持续社会”的功能性，但其实还有一个更加务实的目的：推广《小型家电再回收法》，提高日本人的垃圾回收意识。

2013年4月1日才开始实行的《小型家电回收法》，是日本针对垃圾回收比较新的一项法律。在此之前，关于家电回收的规定要追溯到2001年4月1日颁布的《家电回收法》。在过去的《家电回收法》中，只有空调、电视机、电冰箱和洗衣机共计4种类型，因为这些大型家电中很多零件和材料可以有效地再利用，

法律规定由相关业者进行回收，然后由制造厂商进行再循环利用。而在《小型家电回收法》中，则增加了以手机和数码相机为主的28种小型家电，因为其中含有铁、铜、金、银、锂、铂等金属元素，立法规定自治体可以自主进行回收，再由得到许可的工厂进行提炼和再利用。

大家都知道，日本可谓是全世界扔垃圾最复杂的国家，分类之琐碎细致，别说是外国人，很多日本人都感到头疼。《小型家电回收法》颁布之后，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如果你手头有一件电子产品需要扔掉，首先要判定它属于大型家电还是小型家电，若是大型家电，需要支付回收费，由相关业者收取;若是小型家电，则要由自治体或者国家许可的业者进行回收。

光是小型家电的回收，又要分为四种渠道：1、手机和数码相机，可以扔进市役所和商店放置的回收箱中。2、体积较大的，可以在自家或公司等指定场所让业者上门回收。3、将家电带到业者指定的固定场所回收。4、作为不燃垃圾和粗大垃圾，扔在垃圾中心后，由自治体选择回收。其中，如果选择上门回收，除非是含有笔记本，否则是要收取一定费用的。

就像扔电视冰箱还要倒贴钱一样，扔电子产品也要付费，很多人不能接受，反正也不占地儿，因此就将很多物品一直沿用了下来。日本环境省又经常呼吁：经常有一些号称免费回收的业者，以收中古品的名头回收家电，这是不正当行为，目的是将这些东西运往海外，千万不要轻信。

所以，在日本，为什么扔电子产品那么费劲?而且还要花钱?

我曾经看过日本记者采访秋田某家电子产品回收工厂的新闻报道，这里的解体和金属提炼和大多数专业做法一样，是将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中的电子基板投入机器中，进行粉碎，然后在超过1300度的高热炉中融化，用水冷却后，渐渐变色，最终成为纯度超过99%的金块。23万枚电子基板炼成的金块，重量竟然超过13公斤，价值相当于6000万日元。听起来是门好生意，但金属提炼过程中却会产生很多毒气，为了防止有害物质泄露，工厂内设置了大型通气管和过滤器，为了确保安全，要安装很多设备，做足防护措施。

也就是说，被称为宝藏的“都市矿山”的再循环是一件十分危险的工作。日本记者走访了以越南为代表的亚洲其他国家，发现那些从日本偷偷运出去的电器，因为不规范的分解提炼程序，正在引起很大的健康被害事件。在越南的一个村落里，仅仅是利用洗面器一样的东西，放在煤气上加热后进行分解，提炼金属的药品是一种有毒氰化合物，而当地人甚至不使用手套和口罩进行这项工作。如此做法，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工作人员，对当地全体住民的健康造都成了很大的威胁，有人对这个村落的母乳进行了调查，发现其中所含有害物质普遍比首都河内更高，最严重的甚至高达10倍以上，对小孩的大脑发育将会造成怎样的影响，还是一个悬念。

自己的生活用品，不知何时被偷运到海外，引起了严重的健康问题。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件会受到惊吓的事情。也是因为这样的被害案例，日本环境省才指定了严禁将回收垃圾送往海外的规定，但仍不能避免一些违法回收业者在偷偷这么做。据推测：日本国内回收的空调等大型家电垃圾，其中有1/3以不正当手法被运往了海外。

所以说，用垃圾做奥运奖牌的日本人是为了省钱吗?回收工作的困难，分解手续的繁琐，未必能省钱。但是却有必要让人们了解《小型家电回收法》。尽管已经推行了近6年，全国的自治体也都在积极配合，但很多国民仍然对它缺乏了解，不知道沉睡在家中的电子产品应该扔到哪里。为了让更多人知道《小型家电回收法》，日本人才想到了利用奥运会这个绝佳机会，让每个人都参与其中。

追溯到《小型家电回收法》制定的契机，也是因为很多人为笔记本电脑和旧式手机的处理方法而困扰着，只能一直搁置在家里。据推测，日本每年大约会产生65吨不再使用的小型家电，如果把其中的贵重金属搜集在一起，将会创造844亿日元的价值。就算通过奥运奖品计划，能够收集到的也只有6～7吨而已。沉睡在地面上的“都市矿山”，正埋藏在日本的各个家庭中，数量相当于世界可数的天然矿山规模。

“都市矿山”的再回收，与采掘天然矿山不同，不需要砍伐森林，也不会造成地下水污染，对环境的影响非常小，并且，含有非常高的金属量是它的特点。网上能找到日本环境省的宣传册，其中有一个数据：一台手机中含有的金、银、铜量分别为0.05克、0.26克和12.6克，一台笔记本则分别是0.3克、0.84克和81.6克;从天然矿山上采伐的金矿石，1吨大约有5克的含金量，而回收1吨手机，其中具有280克含金量。

以资源短缺而著称的日本，却因为其电子产品大国的特质，成为了“都市矿山”的宝库。据说日本的“都市矿山”里埋藏着6800吨金，是世界埋藏量42000吨的16%;银也有6万吨，是世界埋藏量的23%。其他的还有铟、锡和钽，也分别占据了16%、11%和10%，超过世界埋藏量十分之一的金属非常多。如果拿天然矿山国的埋藏量和日本的“都市矿山”埋藏量相比较，会发现：金、银、铅、铟这几项金属，日本竟然都是世界最大的资源国。

今年3月过后，东京奥运奖牌计划就结束了。但因为这个计划，很多人将知道《小型家电回收法》，知道了它和《大型家电回收法》不同之处，对挖掘沉睡的“都市矿山”产生很大的作用。

对日本人来说，最大的民众参与感，还在于这是一个免费扔垃圾的好机会。

“10年前的台式电脑和液晶屏幕终于可以扔掉了!”

“显像管电视和笔记本电脑一直没能处理掉，碍事啊碍事……”

“终于把从前的XP笔记本PC处理掉了。通常来说处理这些东西要花钱，但这次居然免费上门回收了，太开心。”

在日本，没有事情比随时随地免费扔垃圾更快乐了。

来源：一览扶桑